林默在御書房看大婚的流程禮單，火紅的禮單繁復冗長，鋪了半張御案。
再有一日，池笛的送親隊伍就要帶著嫁妝車隊到皇城了。大婚就在兩日后。繁雜的籌備事項終于要告一段落，接下來只要跟著禮節(jié)流程走就可以。
林默放下禮單，心里記掛著凌酒，想要往暗衛(wèi)所去看看。
剛走出御書房，迎面與凌波遇上。
“林默?！绷璨ú铰拇掖易吡诉^來，驚得林默心頭猛地一跳，聲音立刻帶了凌冽：“怎么了？！凌酒怎么了？！”
凌波走到跟前，眉頭微微松開，帶了一絲溫和的笑：“凌酒沒事，我是過來辭行的?！?/p>
“辭行？你們怎么能出去！踏實住在宮里養(yǎng)病治療，不許往外走?！绷帜钡溃傲杈平黄鹫垓v！”
凌波搖搖頭，露出一個淡如水的笑來看著他：“林默，凌酒他……太苦了。讓他回家吧。你我都知道，現(xiàn)在的針砭用藥……無非就是徒增捆縛罷了。讓他走吧。我想讓他開心些?！?/p>
林默頓時立在原地，再說不出話來。
傷痛從心底洶涌而上，如同猛烈的潮水，狠狠吞沒了他的思緒。
“他走不動路，我便不帶他來辭行了。我們出宮了。如果……你有時間的話，再出宮來看他?！绷璨ㄕf完，緩緩轉(zhuǎn)身，抬步就要離去。
林默忽然喚住了他。
凌波腳步一頓，并未回頭。
“兩日后我和皇上大婚，一定要帶他來?！绷帜瑵曇舻馈?/p>
“好。他等這一杯喜酒，也等了很多日了。”
辭別了林默，凌波往周院正的住所走去。
走進原先林默居住的暗衛(wèi)統(tǒng)領居所，寬大的院子里晾滿了草藥。一股清苦的味道遠遠便迎面撲來。
凌波繞過滿院的草藥，抬手叩了叩門。
“來了？”周院正卻從他的背后走了過來。
凌波趕緊轉(zhuǎn)身施禮：“周大人?！?/p>
“是過來辭行的吧?！?/p>
須發(fā)皆白的老人眸光清亮，似是看透了一切一般，對著凌波微微一笑：“打算回去了嗎?！?/p>
凌波微微一愣，躊躇道：“您是……如何得知？”
“回去吧。帶他回去住著吧。在熟悉的地方，他能舒服些。至于那些苦藥，吃不吃也無妨?！敝茉赫咽掷锏牟菟幏旁隰せ@上，悠然攤開，一邊小心擺弄那些藥草，一邊低聲道：“年輕人，若看不開，生之苦痛遠比死亡更甚?！?/p>
“多謝大人。近日辛苦您了。若有來日，凌波定當報答?！绷璨ü笆衷偈┝艘欢Y。
不知何處而來的微風，吹起庭中老者的須發(fā)，銀白之色微微拂起，吹亂那一池包含悲憫之色的眸光。
凌波和凌酒住回了山水莊。
那是凌酒的家。
凌波早已把家里家外庭院臥房收拾得窗明幾凈。從馬車上直接把凌酒抱了入內(nèi)，軟軟的窩進了榻上。
凌酒卻笑了起來。
“笑什么？”凌波一邊給他倒水，一邊疑惑道。
凌酒抿了抿嘴唇：“波哥你知道嗎？你最近抱我特別多，最近這幾天你抱我，比過去那一整年加起來都多。”
凌波手底下一頓，聲音澀然：“你要是喜歡，我天天抱你。抱到你膩歪。”
“那你可要記住了，天天抱我?！绷杈谱Я怂氖诌^來，貼在自己的心口，眸光如同泛了漣漪的池塘，深邃又帶了瀲滟，
“波哥，如果真有下輩子，你記得天天抱我。我不嫌膩歪。我要你天天抱我。”
“好，抱你。這輩子，下輩子，再下輩子。我都天天抱你?！绷璨ㄓ挚刂撇蛔∵煅势饋?。
“又哭。以前你一直笑話我能哭，現(xiàn)在終于輪到我笑話你了?！绷杈粕斐黾氶L的手指，在他的鼻尖輕輕刮了一下，“沒羞沒臊，這么大人了還一直哭。”
凌波吸了吸鼻子，聲音啞然：“阿酒，你還想去哪里？我?guī)闳ァ！?/p>
凌酒立刻坐直了身子，黯淡了多日的眸子此刻像個孩子一樣閃著雀躍的光，聲音都提了兩個高度：“真的？你能帶我出去？”
“能。你夫君，有什么做不到的。只要你想，我都能做到?！绷璨〒崃藫崴念~發(fā)，聲音帶了幾分傲然。
凌酒垂眸想了片刻，揚著聲音眸光晶亮亮看著他：“我想去看日落?！?/p>
“好。我?guī)闳ァ！绷璨ㄝp輕擁了擁他清瘦的身體，在他的眉間印了一個吻，“你先在這里等我，我去備車，我們現(xiàn)在就去?！?/p>
“去哪里？我們?nèi)ツ睦锟?？”凌酒揚眉好奇。
“去我幼時常去的地方。我?guī)闳タ?。以前一直沒機會帶你去，如今有了?！绷璨ㄝp啄了一下他的眼睛，低聲道：“你先歇會兒，我很快就來。”
馬車很快備好，柔軟的墊子，熱茶，軟點，帕子。凌波一樣一樣安置進去，轉(zhuǎn)身趕往臥房。
凌酒軟軟的瞇著眼睛，斜倚在榻上，素白的手無力的垂在一旁。
凌波心頭猛地一跳，腳底一個踉蹌，頹然摔倒在地上。
“阿酒！”
榻上的人猛地驚醒，手指微微一動，脖子便轉(zhuǎn)了過來，一臉茫然：“怎么了？波哥，你怎么摔了？”
“阿酒……”凌波大口大口喘氣，心頭的那一瞬間劇痛直到此刻還沒有消散，他抬手撫上胸口，緩了好一陣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，“沒事……腳下一滑，摔了一跤。我抱你出去，車備好了，我們?nèi)タ慈章??！?/p>
凌酒輕笑出聲：“波哥，你是不是以為我死了？”
凌波的眼淚洶涌而出。
“快來抱我。”凌酒笑著伸出雙手。
入了寬厚柔軟的懷抱，凌酒在他的懷里輕聲道：“波哥，你別怕。我知道我就這幾日了。我答應你，若是要走，我一定和你說一聲。絕不嚇唬你?！?/p>
“你別說了。阿酒。好好的，別說話了。我?guī)阕撸瑤闳タ慈章??！绷璨ㄆ怀陕暋?/p>
“不說了。我們走?！?/p>
香軟的馬車載著兩個少年，吱吱呀呀往風冽山而去。
雋秀巍峨的山脈，深淺翠綠盈了滿目。
高崖之上，巨石陣中，兩個少年相互依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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