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
　　池水清澈，無風(fēng)的水面鏡面一般，映照著蹲在岸邊的一雙人。

　　馬兒垂頸飲水，觸上水面，蕩出了一圈圈的漣漪，也模糊了人影。

　　昭昭縮著身子，勾成一團(tuán)，頭發(fā)纏得緊，稍一動就扯得頭皮疼：“不知道怎么就纏住了。”

　　她給了個不是解釋的解釋，眼光往下看，是韶慕垂在地上的灰青色袍角，壓著露出一角的鞋履。他在幫她解頭發(fā)，能試到他的手指落在發(fā)間，輕輕一掃而過。

　　兩人如此之近，她幾乎都靠上在他前胸。尤其是這樣低著頭，后頸上能清晰感受到他落下的呼吸。

　　昭昭不自在的抿抿唇，別開視線看去水中。可好，水中正好能清楚看到兩人的倒影，甚至他那只好看的手，一點(diǎn)點(diǎn)解著纏繞靜寂上的發(fā)絲。

　　“大人，干脆剪斷好了?！彼馈?/p>

　　韶慕一只手捏住帶刺的荊棘，另只手抽著柔細(xì)的發(fā)絲：“也好?！?/p>

　　要是以前的安宜公主，每根頭發(fā)絲兒都會仔細(xì)養(yǎng)護(hù)，哪可能隨意剪掉？

　　“那個，”聽他痛快應(yīng)下，昭昭小聲問，“會不會剪很多？”

　　“會，耳后這兒都會剪掉?！鄙啬饺缡钦f道。

　　昭昭眨巴下眼睛，耳后的全剪掉，那不是禿了？

　　“找剪子也需要來回，還是勞煩大人解開罷?！彼挪灰兌d，剪斷一點(diǎn)兒頭發(fā)，要長起來可很慢。

　　韶慕不語，瞧她勾成一團(tuán)的樣子，軟軟的，有點(diǎn)兒像她之前養(yǎng)的那只白色獅子貓。

　　這邊，昭昭也不再多問，安靜的配合。

　　當(dāng)他的手落上的后頸時，她身形一僵，隨著他的力道往下更低了頭，頭皮亦跟著有輕輕地扯動，但是并不疼痛。

　　“好了?！鳖^頂上方，男子清潤的嗓音道。

　　昭昭長舒一口氣，這才從地上站起來：“謝大人?！?/p>

　　“下次直接剪斷罷?！鄙啬诫S后起身，往后撤了一步。

　　昭昭當(dāng)即搖頭，嘴角莞爾：“不會有下次，吃一塹長一智嘛?！?/p>

　　“該出發(fā)了，讓鐘伯把馬車套上?！鄙啬睫D(zhuǎn)身離開，才邁步，發(fā)現(xiàn)袖口被扯了下，他下意識一收手。

　　“等等，”昭昭道了聲，湊過去攥上韶慕的袖角，“你袖子破了?！?/p>

　　是方才，他幫她解頭發(fā)，沒註意袖口刮在荊棘刺上，這一扯竟撕開一道口子。

　　韶慕掃了眼，淡淡道：“無礙，回去修補(bǔ)一下就成。”

　　說著，從昭昭手裏抽回袖子，轉(zhuǎn)身朝官道走去。

　　昭昭站在原地，手揉了揉后脖頸，那裏似乎還殘留著男子指肚拿捏的觸感。她去看他的袖子，一條豁口，并不影響這位大人的風(fēng)姿倜儻。

　　想著認(rèn)識這些時日，她見他穿得總是些簡單樸質(zhì)的衣裳，就連身上配飾都少見，如今一件破了的衣裳都不舍得仍。他可是一個從五品官員，瞧著都沒那個立縣姓顧的穿得好，更不提那位魏世子。

　　本章未完，點(diǎn)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不是說他出身杏林世家嗎？世家，便是貴族，可有別于普通的杏林之家。

　　“大人?！闭颜褯_著韶慕的背影喊了聲，見他身形一頓，于是牽著馬趕上去。

　　韶慕身形微側(cè)，就見著少女牽馬而來，輕盈著步子到了身旁。她笑著，一張又乖又美的臉，只是發(fā)絲微微亂著，卻也更添了分活潑。

　　“何事？”他問。

　　“那個，”昭昭手裏搖著韁繩，試探往韶慕臉上看，“大人，你是不是挺拮據(jù)的？”

　　果然，對方?jīng)]有回她，只是淡淡看她一眼，隨后背手而去。

　　昭昭看他離開，抬手拍拍身邊馬兒的脖頸：“我這樣問是不是不太好？”

　　可他也不說話，她覺得，自己后面趕緊找個活計(jì)掙銀子。要還他的一些，還有自己去看診，也要花銷。

　　再次上路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變成四個人。

　　就這樣，在太陽落山前，他們進(jìn)入了抿州府。

　　抓住最后的空檔，韶慕去了府衙。初來任上，總要先與當(dāng)?shù)氐闹娒妗?/p>

　　而昭昭他們則直接回了住處，一座位置還算不錯的宅院，離著府衙并不遠(yuǎn)。三進(jìn)三出，是朝廷安排給上任官員的府邸，并著，還有城外的些良田，產(chǎn)出也歸官員個人所有。

　　韶慕送回信兒來，說會晚歸。這廂，鐘伯開始裏外收拾打掃屋子。

　　正屋，自然是歸韶慕，剩下的三個人全部安置去后院兒。鐘伯偏心昭昭，把最大的一間給了她。

　　她很是不好意思，又推脫不過：“等我找事情做，馬上掙銀子？”

　　“想的可真簡單啊?！闭帽е卸Y經(jīng)過的馮越，道了聲。

　　一句簡單的話，昭昭可清楚聽出了不對勁兒，遂看去那個壯實(shí)的男人：“我知道，難道不簡單就不去做了？”

　　和馮越相處不到半日，她總覺得他對她并不喜，明明看他的臉，是個挺好相處的人，至少比韶慕強(qiáng)……

　　聽她這樣說，馮越將行禮往房門邊一扔，擼著袖子：“真不明白，大人留下你做什么？”

　　太多的話他也不敢說，知曉這位的身份了不得。但是心中就是不平，她仗著皇族身份，納少主人為駙馬，生生斷了韶慕的仕途，一個胸有抱負(fù)的郎君，就此和那些酒囊飯袋的駙馬劃在一起。

　　馮越最是欣賞有能力的人，尤其看不慣那群好吃懶做，只會討公主們歡心的駙馬。然而韶慕不同，他年紀(jì)輕輕高中三甲，前途不可限量。

　　一個有能力有抱負(fù)的人，怎么能養(yǎng)金絲雀一樣，困他于公主府？

　　“放心，我不會白吃白住?！闭颜亚宕嗌ひ舻懒寺暋?/p>

　　她也知道討生活掙銀子不容易，之前跟著戲班的時候就知道了。

　　院子中的少女亭亭而立，看起來纖瘦脆弱，但是下頜微揚(yáng)，天然帶著幾分倨傲。

　　爭執(zhí)聲使得鐘伯跑出屋來，沖著馮越道聲：“你沖昭昭吼什么？帶上她是大人的決定，她又沒做錯什么，一路上幫了我不少。你一個大男人，和一個小姑娘吵鬧，不用收拾屋子？”

　　“鐘伯，她……”馮越張張嘴，不知該怎么說。

　　“她什么她，我就覺得昭昭說得對。”鐘伯也不管之前的話聽沒聽清，明顯就向著昭昭，“昭昭，跟我來?！?/p>

　　本章未完，點(diǎn)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昭昭嗯了聲，乖巧的跑去鐘伯身旁。

　　她現(xiàn)在算是看出來了，雖說韶慕是少主人，但是平時一應(yīng)事務(wù)都是鐘伯做主。這人高馬大的馮越，都不敢造次。

　　晚食，是昭昭和鐘伯兩個人一起用的。馮越見府中這邊無事，就出了門，韶慕在外面，應(yīng)當(dāng)是去看看有什么吩咐。

　　飯桌上，鐘伯又安慰了昭昭兩句，說馮越就是個粗人，別和他計(jì)較之類。

　　昭昭笑笑說好：“我原本也沒往心裏去?！?/p>

　　“昭昭是真懂事兒。”鐘伯笑著夸了聲，接著又道，“咱們初來，大人肯定諸多事務(wù)要忙，等他得空，會帶你去吳家的?！?/p>

　　昭昭稱是，一路走來，也發(fā)現(xiàn)韶慕是個認(rèn)真的人，真正上任后，定然是個清明的官員，不會是顧知縣那般的瞎貨。雖然，這位韶大人有點(diǎn)兒窮。

　　“都是杏林世家，大人和吳家很熟嗎？”她問，想著要是去看診，自己現(xiàn)下可真沒有銀子。

　　鐘伯喝口茶水，點(diǎn)頭：“兩家是相熟，當(dāng)年吳家的長子還曾在韶家學(xué)過醫(yī)?！?/p>

　　見昭昭一直問著吳家的時，鐘伯能猜出她的緊張，笑著讓她放心。接著又為宅邸的事發(fā)起愁來，要添置什么家什，招什么仆從。

　　“明日去東市看看罷。”昭昭道。

　　鐘伯也說是，總歸一兩日的根本收拾不完，得慢慢來。

　　用完膳食，收拾好，昭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

　　關(guān)上房門后，一盞燈火照亮滿屋，墻上映著暖暖的光線。許是久無人住，少了些人氣兒，讓她覺得有些陰涼，炭盆裏燒著兩塊炭，正冒著火星子。

　　她洗了干凈，上床蓋上被子，半濕的頭發(fā)從后背披散而下，落去了枕上。

　　將燈燭調(diào)弱，昭昭放在床頭的柜子上，屋中瞬間暗了許多。

　　疲乏襲來，她躺進(jìn)被子裏，小小的腦袋留在外面。漂泊了好久，現(xiàn)在終于有個地方讓她停下安頓，這算是好的開始罷。

　　看著微弱的燭火，她眼睛開始迷蒙，很快睡了過去。不多久，燭火也熄了，屋中徹底只剩下黑暗。

　　翌日大早。

　　閑不住的鐘伯就起來忙活，總覺得事事要處理。院中還有打拳的聲音，那鏗鏘有力的嗓音，必然是馮越無疑。

　　昭昭從屋裏出來，腰間挎著個銅盆，準(zhǔn)備去井邊打水洗漱。

　　她往馮越看了眼，對方立馬收了拳腳，回去他自己的屋中。

　　昭昭納悶兒，她是欠韶慕的銀子，怎么現(xiàn)在覺得倒像是欠了馮越的？

　　待走到井邊，她把水桶扔進(jìn)井裏，只裝了一點(diǎn)兒水就拉著繩子往上托。水再多的話，她拉不動。

　　這時，她瞧見韶慕從大門走進(jìn)來，還是昨日的那套衣裳，連袖子上的豁口都在。

　　“早啊大人，你這是一宿未歸？”昭昭拽著繩子，撐在井邊，打了聲招呼。

　　韶慕手中拿著幾冊書，聞言瞅過去，就見著井邊的少女。清新的衣衫，利索的發(fā)辮，手裏拽著繩子打水，那把細(xì)細(xì)的腰身，真像隨時能被拽到井裏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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